老弄堂

发布日期: 2008-02-29      浏览次数: 2284  


   我小时候居住过的天潼路宝庆坊与海宁路春桂里,近在咫尺,都属于闸北的边缘地区,邻近虹口区和黄浦区,当地居民从文化心理上更愿意向“上只角”认同,比如天潼路宝庆坊的居民以普遍爱好围棋自傲,鄙视更具草根性的“大怪路子”传统,我在幼儿园时代就常常在过街楼底下看人下围棋。盛夏时节,一条不足百米的弄堂,常常会有十几副棋局几十个参与者。天潼路宝庆坊是一条非常典型的石库门弄堂,由于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的扩张,如今只剩下半条弄堂了。我已经很少有机会重访这里了,在有限的几次故地重游时,都没有看见下围棋的景象,不知道延续多年的围棋传统是否也与半条弄堂一起灰飞烟灭了。

 我是在隔壁弄堂的一幢石库门房子里开始小学时代的,山西北路民办小学昏暗的教室要么令我昏昏欲睡,要么使我烦闷不已,我痛苦地发现自己是一个不爱读书的人。唯一令我感到兴奋的是,我在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就参加了围棋学习班,一共有五十几个小朋友每天放学后在一间大教室里捉对撕杀,老师是个头高高的左指导。我现学现用,很快就在弄堂里打出了一片新天地,一般的小孩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但是比我小好几岁的男孩小杜却成为了我的劲敌。小杜的爸爸老杜是宝庆坊的第一高手,棋力相当于业余三、四段,老杜腿有残疾,娶了一个农村来的老婆,生了小杜和小妹妹,一家四口只有老杜有户口、有工作。老杜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都不高,但他却以棋艺赢得了尊严和威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围棋可以改变人生。

  我在围棋学习班一个学期杀下来,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学生了。左指导对我说:下个星期和我一起去区里集训吧。区少年围棋培训班在七浦路的一条弄堂的二楼,楼下是七浦路第二小学,但因为是分门进出,而且场地宽敞,令我感觉非常气派。我投入了区围棋培训班金蕴中指导的门下,正式开始接受围棋启蒙教育了。唯一使我别扭的是,左指导在这里忽然成了与我一样的学员,而且他也不是我想象中的大人,只是一个中学生。

  金蕴中指导身材不高,当时大概只是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人,但因为有严重的哮喘,看上去似乎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他总是随身带着喷雾剂,天凉的时候,戴着呢制的压舌帽,围着厚厚的围巾。金指导是一位非常和善、而且有耐心的好老师,只要一讲到围棋,眼睛就会炯炯有神。金指导并不是非常有名的围棋高手,但他的人品和对围棋执着的热诚,却

  常为棋界朋友所称道。金指导在七浦路小学、福建路小学、向东中学等多处长年施教,可谓育人无数,可惜金指导因病在20世纪90年代初就仙逝了。

   在金指导培养过的学生中,最出名的大概要算两届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冠军得主刘均和围棋国手倪林强七段,我和他们两位都不认识,但我想他们两位肯定都是所有金指导的学生的骄傲。刘均本来是国家队的专业棋手,后来因为心脏病而离队,以教棋为生。刘均的棋品人品,以及对学生的关爱,与金指导一样,常常为人称道,他每星期都要在应昌期围棋学校教两次课。但是没想到,天妒英才,年仅29岁的刘钧却在2004316因心脏病不幸去世了。同样教棋为生,又同样为学生敬重的金指导和刘钧,可惜都英年早逝了,人生真是无常。

   金指导主持的区培训班当时实行的是半日集训制,当我知道从今后每天下午都可以不上学,我真有一种狂喜的感觉。但我进队后好几年一直成绩平平,似乎并没有什么围棋天赋。在我参加市少体校选拔赛惜败后,我痛苦地发现刚刚参加集训的小杜却金榜题名了。此时,我从天潼路宝庆坊搬到了海宁路春桂里,老弄堂的围棋氛围已经离我远去,我终于下决心放弃围棋集训,疯狂爱好了“逃将山”,我第一次发现老弄堂外面的阳光原来这样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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