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博会与上海文化建设
陈卫平（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我想讲的主题是“世博会与建设上海文明的理想形态”。世博会在上海召开，对于上海文化建设的本质性的意义，可能就是以此为契机，使上海的文明呈现一种新的形态，这种形态显然不同于近代在“十里洋场”基础上形成的海派文明，也不会是传统社会农业文明基础上的那种形态。这样的文明形态是整个中华文明走向理想形态的重要生长点。因此，世博会在上海召开，对于我们的思想文化方面的研究，提出了一个课题，那就是：上海应当建构什么样的与现代都市和谐社会相应的理想的文明形态？怎样通过世博会的建设来达到理想的文明形态？
现在人们比较热衷于把世博会和上海近代以来的思想文化联系起来，这当然是毫无疑义的，因为在一定意义上，上海从近代开始向外开放，而世博会召开与此有着历史的连贯性。现在一些报纸媒体都刊登了文章，介绍近代上海有位陆士谔在百年前写了部小说《新中国》，预言上海浦东将在2010年举办世博会。近代海上文人的“世博梦”是近代海派文明的产物。但是，如果仅仅用近代海派文明作为支撑当代上海文明形态建构的历史资源，那么上海的文明形态就会缺乏中国传统文明的底蕴；而且就区域文明而言，和北京、西安这些城市比较，上海的中国传统文明积淀相对稀薄，并在近代海派文明的冲击下又较早受到瓦解；因此，如果在上海当代文明形态建构中不充分考虑吸取民族传统的元素，那么外国朋友观摩世博会，在上海看到的只是新的“十里洋场”，只是西方现代文明的大卖场。
因此，以世博会为契机，我们应当明确地认识到当代上海理想文明形态的建构是：儒家的礼乐文明与近代的海派文明的互补。这首先在理论上要明确现代与现代互补的可能性和必要性。其实对此从19世纪末以来就一直有不少思想家作了阐述。从涂尔干知道的宗教社会学、齐美尔的货币哲学，再到腾尼斯的《公民与社会》，直至希尔斯的《论传统》，都摈弃了启蒙时代把现代与传统对立二分的框架，意识到后现代和谐社会的文明形态的理想建构是现代与传统的互补。马克思、恩格斯以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指出了现代资本主义之后的新的和谐社会的文明形态将是现代与传统的互补，他们在很多著作中阐明了后资本主义的新社会的文明形态是古代传统文明在更高阶段的“再现”、“复活”、“保存”。儒家礼乐文明是传统农业文明的一种形态，而海派文明是近现代工业文明的一种形态，这两者的互补也是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的互补。我曾写过一篇论文，具体论证了儒家的礼乐文明与近代的海派文明在三个方面的互补，这就是：人际关系上重群体和谐与重个体界限的互补、道德规范上重家庭伦理与重职业伦理的互补、生活方式上重节俭悠闲与重时尚娱乐的互补。有关的详细内容我这里不展开了。这里想强调的是，考虑世博会与我们要建设的上海文明形态问题，不仅仅是如何建展馆、垃圾不乱丢、规范停车等等，而是要考虑这种文明形态在理论上的架构应该是什么样的？应该说，从奥运会开幕式到世博会中国馆，已经注意到了现代与传统的结合，比如世博会中国馆的斗拱造型、以篆字作墙组成二十四节气等等。但是，我们不能仅仅停留在一些具体的中国元素上，而要提升到理论的高度，这样世博会才对上海文明的新形态起到长远的促进作用，才会对我们整个民族的文明形态的建构起到引领作用。这是我要讲的第一点。
第二点，前面说到上海理想的文明形态应是儒家礼乐文明与近代海派文明的互补，那么在迎接世博会的时候，我们能够为此做些什么呢？尽管在历史上上海本身的传统底蕴相对来说是薄弱的，但是值得发掘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在上海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儒学的思想影响也是不小的。比如我们上海师范大学新校区所在的奉贤，这个地名就与儒家文明有关，相传战国初年孔子弟子言偃来这里游学，后人建言子祠，塑言子像，敬奉贤人，所以就叫“奉贤”了。我认为开发这些资源和开发上海近代的资源同等重要，这对于促进我们现代的都市文明与传统文明的衔接，是很有必要的。江南市镇在晚明迅速崛起，所形成的文化和儒学的关系也是很值得研究的。徐光启就是一个典型，他既是在科举“烂路”上屡败屡战的传统儒生，又是倡导近代科学思维的前驱人物；既是浸润与程朱陆王的士大夫，又是试图以天学“补儒易佛”的洋教徒。晚清上海开埠后，传统儒生如何在这个地方向近代知识分子演变，也是很有意思的课题。我曾对杨剑龙教授谈起过，可以做一个课题，探讨上海的都市文明与传统的儒家文明的问题。除了研究课题之外，更直接的，怎么能使我们传统文明进社区，走近市民，这样就能使得外国人到上海看世博会的时候，感到我们上海市民是有传统文化底蕴的。通常我们判断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会看这个城市市民的教养，市民教养的重要方面，就是受本国家和民族传统文明熏陶的程度。这样才能把我们的“读经”等“国学热”引导到和世博会有关联的方面去。举一个例子，我们现在把旅游也叫做“观光”，这源自《周易》里“观”卦的“观国之光”，就是说这个国家是好的，有出彩的地方，我们要去“观”。我们要让每个市民知道，“观光”这个词出自哪里，是什么意思，外国人是来“观”我们国家光彩之处的，所以我们不能随意破坏环境。举这样的例子是为了说明在迎世博的活动中，也需要在具体活动中如何增强我们市民的传统文明的底蕴，而我们现在在这方面工作做得还比较少。
苏智良（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最近我到广东做了两场演讲，有一场是晚上八点钟，还有一场是晚上八点半开始。有一次还刮着台风，我原本怀疑是不是有听众，结果三百人的会场全部坐满，我讲到十一点。军官、大学生、老师都来听，而且他们有很不错的想法。我对他们说，在北大听演讲的听众也没有像你们这么有深度、有水准的提问。我在上海的社区讲了大概四十场，关于世博会与上海城市发展，当然每次组织得都很好，但是听众没多少想法。两种情形的对比，让我感触很深。我也是做上海城市研究的，总以上海这座城市自豪，现在看来真的要谦虚一点了。上周我到东莞去开会，十年前我也去过，这次再去看，虎门镇成为中国乡镇五百强之首，收入500多亿，现在人口达到100万，文化搞得很好，这样的发展速度是非常惊人的。如何提高市民素质，我感到了上海市所面对的挑战。
世博会是个考场，上海城市的文化素质，能得多少分，我们心中没有数。要切实提高一个城市的素养，我想分四个层次来谈这个问题。第一个层次是管理者的素质要提高，包括我们的政府，以及参与世博会实际运作的各个部门。我的感受是服务意识不够。当然，现在他们特别忙，但是想一想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会更忙。怎样提高服务意识？日本在这方面提供了很好的借鉴。
第二个层次是志愿者。现在世博会志愿者的报名已经差不多了，培训也要开始了，如何全面提高志愿者的素养，这也是很重要的。我们招募的大学生形象和外语水平肯定都很好，但是，是不是有了良好的外在形象和外语能力就一定能做好志愿服务？我对这个问题还有点担心。如对本国文化了解多少，还有待人接物等方面。这一代的独生子女平时在家是由家长服务的，现在他们要为世界各地的客人们服务，恐怕要经过一番“脱胎换骨”的培训，才能达到我们所期望的水平。我感到上海有些方面的服务现在是不到位的。
第三个层次是接待外国游客的200多个社区。按照国际惯例，像世博会这样游客众多的大型展示会，会有些外国的游客进入当地的社区生活，接待这些外国游客的社区民众，成为了“中国的窗口”、“上海人的代表”。这需要的不仅仅是热情，还要懂得国际礼仪，懂得待客之道。因此要尽快发掘或组织培育对外接待社区和家庭，分批分期进行语言、礼仪等的强化培训。
第四个层次是参观者。国家旅游局的局长说，他的希望是参观者能达到7000万人，超过大阪世博会的6400万。7000万人是我们的总体目标，这其中大部分来自长三角，而上海市民又占了非常大的比重。这些参观者的素养也需要很好地提高。部分市民不注重环保、不遵守交通规则的现象也还存在，有的市民习惯穿着睡衣睡裤上街，这多少年来为国内外媒体所批评，也多少年来没有多少长进。
再比如说环保的问题，半个世纪以前，世博会的主题就开始关注人与自然，而现在我们的国家，无论是上海还是其他城市，环保的意识还是很欠缺的。就像太阳能发电的问题，上海有些教授早就在呼吁了，然而几年过去了，上海市政府以及国家相关部门居然没有向前走一步。我们现在优良空气率的指标是很好的，但是标准下降了，否则现在癌症的比率也不会那么高。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注重环保呢？像德国等国家，政府都是支持并补贴企业的环保举措的，而我们的政府这方面几乎还是无动于衷的，这应该不是技术上的问题。国家至少应该制定相关的规章制度。关于环保我们要先行起来，明年的世博会我们可以看到，中国馆的屋顶是一个光伏的发电厂。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还仅仅停留在示范的层面，并没有普及开来，事实上普及也不是遥不可及的。所以我感觉到我们在有些方面和其他国家之间的差距还是蛮大的。日本的经济学家预测，明年世博会期间，中国的GDP将超过日本，达到世界第二位，而在相应的国民素质上，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距离世博会还有三百零几天，时不我待，从政府到民间、从企业到学校，直至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份责任感。做得好了，对于上海市和中国都是一个了里程碑。
杨剑龙（上海师范大学都市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世博会历来是展示人类科技成果的博览会，自1851年伦敦首届世博会始，倡导文明进步、展示文明成果已成为历届世博会的基本理念。150多年来世博会举办的过程中，在现代科技文明创新成果的展示中，不断加强了文化内涵，突出主题的文化色彩、强调展示馆的文化品位，几乎成为举办城市与参展国家的共同追求，世博会已经成为了文化展示、文化交流的盛会。
世博会的举办对于承办城市的硬件与软件的建设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尤其对于城市的文化建设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意义。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举办，必将极大地促进上海的文化建设。世博会对于上海文化建设的意义在于：
一、在世界文化的交流中推进上海文化的发展。在上海世博会为期6个月、184天的展会期间，有242个国家参展（2009年9月23日统计）、约7000万人参观。在2010年世博会参展国家馆中，在“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基本主题下，不同国家的展馆设定了不同的主题：和谐城市（德国馆）、畅想之洲（澳大利亚馆）、宁静祥和（法国馆）、创意之光（瑞典馆）、文明的果实（捷克馆）、让自然走进城市（英国馆）、理想之城、人之城（意大利馆）、城市与和谐（印度馆）、我们世代相传的城市（西班牙馆）等，不同国家展馆展品的陈列，呈现出不同的文化内涵，使上海成为了世界文化交流的盛会。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客人的到来，又将不同的文化带到了上海，这必定推进上海文化的发展。
二、在中国文化的展示中促进上海文化的建设。世博会的举办是向世界展示中国文化的机会，以“东方之冠”为名的中国国家馆以“城市发展中的中华智慧”为主题，系统地展示以“和谐”为核心的中华智慧。各省与直辖市展馆也确定了不同主题：绿色家园，蓝色梦想（广西馆）、国之中，城之源（河南馆）、都市桃花源（湖南馆）、丝路•城歌（甘肃馆）、潮涌海西魅力福建（福建馆）、齐鲁青未了（山东馆）、无徽不成镇（安徽省）、中华水塔三江源（青海馆）、无限城市（香港馆）、山地森林（重庆馆）等，从不同的地域风格呈现出大中华文化的丰富多彩，成为中华文化的集中展示，促进了上海文化的建设。
三、在上海文化的呈现中扩大上海文化的影响。世博会在上海的举办，是向世界展示上海文化的绝佳机会，在上海馆的设立与布展集中展示上海的历史与文化。在世博会期间，在上海将举办诸多活动，如欢乐盛装大巡游、舞台剧目演出、“三民”活动（弘扬民族文化、演绎民俗风情、展示民间艺术）、“年轻的世博”系列活动、社区市民活动、城市特别活动、企业特别活动、大型世博主题秀等，在让市民参与世博、让游客走进上海的过程中，必将扩大上海文化的影响。
世博会在上海的举办，对于上海文化的建设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契机，我们应该充分抓住这个契机，促进加快上海的文化建设。这应该注重如下几个方面：
一、应该在加强上海硬件建设的同时，注重加强上海的软件建设。在濒临黄浦江5.28平方公里的世博园区里，建设世博会不同国家的展馆，呈现出风格各异的建筑群，成为上海滩新颖的建筑景观。除此而外，上海加大了城市整治的力度，无论是新地铁、新马路的建设，还是城市建筑的修缮、粉刷等，使上海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气象。一个城市的文明水平不仅在于其硬件，更在于其软件的状况，城市的管理、安全、服务等水平成为衡量城市软实力的基础，机场的服务、宾馆的接待、出租车的接送、商店的营业水平等，已经成为展示城市文明程度的窗口，必须在提高服务人员本身水平的基础上，不断提高服务质量，使上海的软件建设更上一层楼。
二、应该在加强上海市民迎世博活动中，注重提高市民的文化素质。上海承办世博会是上海市民的荣耀，市民们以极大的热情迎接世博会的举办，迎世博的活动走进校园、走进社区已经成为一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在开展迎世博的活动中，应该注重提高上海市民的文化素质。首先应该注重让市民们了解世博、参与世博，在宣讲与学习世博的有关内容中，加深对于世博会历史和上海世博会的了解。其次应该让市民们学习与掌握一些外语的基本问候语，才能有可能开展与外国游客的交流。再次应该了解不同国度不同种族的一些基本风俗习惯，才有可能在知己知彼的基础上，在有礼有节的交往中不有违异国的民族习惯，从而呈现出上海市民的文化素质与文明程度。
三、应该在加强世博活动的有序安排中，建构上海文化之都的形象。世博会是一个系统工程，在世博会的整体规划中，不仅有世博会各国展馆的建设设计，也有世博会活动的构想安排，还有世博论坛、主题活动、文化演艺等系列活动的策划，不仅世博会中国馆与中国地方馆成为外国游客参观的场所，其实包括上海博物馆、大剧院、图书馆、美术馆、大商场等也成为外国游客光顾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整个上海都将成为外国游客观光游览之地。作为国际性大都市的上海，其国际经济中心、金融中心、贸易中心、航运中心的地位已经得到重视，但是上海作为文化之都的特性却未得到足够的重视。因此，在世博活动的有序安排中，必须考虑如何强化世博活动的文化内涵，也应该注重考虑如何建构上海作为文化之都的形象。在世博活动的安排中，应该强化其文化内涵，在主题活动、文化演艺活动、社区活动等安排中，应突出文化内涵与色彩，为建构上海作为文化之都形象尽心尽力。
四、即将于2010年5月1日开幕的世博会，在为期6个月的展览中，将有七千万游客来到上海。上海世博会在“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主题下，蕴涵着城市多元文化的融合、城市经济的繁荣、城市科技的创新、城市社区的重塑、城市和乡村的互动五个副主题，上海世博会将呈现各国文化精华的浓缩，将呈现出不同文化的展示与接受。抓住上海世博会的契机，在生动阐释世博会的各副主题的基础上，应该努力加快上海文化的建设与发展。
刘民钢（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我很赞成杨剑龙教授所说的世博会是展示上海地域文化和中国文化的良好机会。我要说的稍微远一些，就是我们预测有7000万的参观者，假如真有7000万人来的话，来过以后呢？还会不会再来呢？上海到底以什么来吸引游客呢？
世博会期间有很多的场馆可以看，那么看完以后呢？我们想建立一个文化之都是对的，目前上海最大的缺点是没有文化中心，上海有不少文化设施，但是太散了。上海缺少一个可以留住游客的文化中心。以前的大世界进去可以呆一天，而现在，上海能够让游客停留2到4个小时的文化场所是没有的。这样的话，世博会过后游客就不会再来了。我们要利用世博会的契机，让游客们看到还会吸引他们再来的东西。因此我谈的第一点就是上海没有一个文化中心，文化中心不只是一个称谓，而是能让游客们为之停留半天或者一天的一个地方。游客如果停留四个小时以上，当地的餐饮业、周边的商业才会跟着发展。上海在这一点上还是欠缺的。
第二点，应该有不同类型的文化中心，既可以展现市民的良好素质，也可以让年轻人畅快地游玩。前两天我到韩国，在当地的乡校（孔庙）所见到的景象让我很感吃惊，坐着上课的人们，手里打开的是《孟子》，我们国家的文化缺失很严重。另一方面，我问过很多年轻的学生，在上海都到哪些地方玩，回答大都是去酒吧坐坐，或者逛逛街买买东西，或者唱唱Kalaok。上海要打造2030文化工程，让“80后”、“90后”的年轻人有地方可去，有地方能够停留，上海没有这样的文化中心，对年轻人就形不成吸引力。年轻人现在盼着上海建个迪斯尼，上海或者中国就没有自己创新性的文化场所吗？从这方面也可以反映出上海明显的文化缺失。这一方面上海市政府是可以由所作为的，可以选择大世界、文化广场等老设施进行改造，也可以新建，政府还是应该花点力气来做这件事。
马学强（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很高兴参加今天的会议。谈世博会与上海文化建设，这个题目很大。近年来，围绕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召开，很多工作都与上海的文化建设有关。离世博会开幕还有一年，讨论这样的问题，我们要考虑其中的效果与意义，以及考虑“我们到底能做什么”。
关于效果与意义，这几年，上海这样的会议开得真不少，从城市与文化的发展战略、世博会与上海文化建设的关系、城市文明与市民素质，乃至具体的各个项目设计，等等，都有讨论与评估，有的项目也在切实地推进之中。在这里，我觉得有几个问题要提出来：
一、整体协调问题，这涉及决策、理论与实际操作部门之间的关系。从历届世博会的经验来看，注重理念，强调科技与人文的结合。围绕与上海文化建设与发展，有些是属于理论探讨的，有的需要决策部门制定相应的政策，更多是属于具体部门的操作落实，需要创意并展示。这需要多方的合作，整体协调。就目前的现状而言，各自为政，各做各的比较多，相互之间真正能够合作、有效沟通的比较少。由于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从效果上看，在品牌打造、亮点凸显、内涵挖掘方面，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二、硬件与软件的问题。城市面貌、市政建设、场馆建设、设施配套，等等，很多是硬件，但世博会不仅仅是这些东西，涉及更多的是文化，与文化建设有关，那是软件，这些内容涉及多个层面，但都具有重要意义。从相关讨论与落实情况来看，还存在着一些误区与盲区，如：议题大而无当，缺乏可操作性；内容老生常谈，没有新认识、新思路。总的说来，缺乏一些针对性、建设性的讨论。无论是硬件、软件，我们都应该有更多体现世博会与上海文化魅力、张力与活力的内容。
三、“世博会效应”与“世博后的效应”想结合，这涉及上海文化的中长期发展问题。目前，实际操作部门关注较多的是眼前的东西，所以，一些选项有明显的局限，关注局部与当下的效应，这会留下一些遗憾与问题。其实，世博会本身具有许多功能，对上海文化建设必将产生深远的影响，要加强这方面的研讨与评估。
接下来的问题，我们能做什么？作为从事城市历史与文化的研究者，我们应该从自己的专业领域出发，踏踏实实，量力而行，从学理上、从文化积累上做一些工作。
主要围绕一些议题，我们做了这几方面的工作：
（1）参加上海世博会主题演绎的相关工作，我们社科院组织编写了一套“城市发展”方面的书籍，本人参与了两本书的撰写，一本是《世界城市发展的理念》，一本是《中国城市发展的历程：智慧与理念》。同时，也参加了一些项目的咨询与评审。
（2）与有关部门合作，策划一套丛书，名称为“上海的外国文化地图”系列。记录从上海开埠到今，世界各国侨民、各国文化在上海的活动经历与交流情况，以及与中国本土文化相互交融的精彩场面，展现上海作为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的独特魅力。第一批8本，预计于2009年底出版。2010年上海世博会期间，有大量的外国人要来上海，让他们看什么，什么才能引起他们的关注，这很重要。中国传统的那些东西，上海是没有多大优势的。但上海有其独特之处，这就是她与世界的广泛而紧密联系，从人文传承、中外交流角度来看，上海作为19世纪中后叶崛起的亚太地区重要国际性城市，有着丰厚的与世界交往的人文历史资源，这在中国乃至东亚都是非常突出的。我们在世博会期间要充分利用这一点，通过“上海的外国文化地图”的撰写与传播，透过这一视角，让外国人走进上海、了解上海、亲近上海、融入上海。
（3）梳理历史文脉，进行专题研究，如对石库门文化元素的解读，等等。上海的石库门，与北京的四合院一样，成为一座城市具有标志性的建筑类型，蕴藏着丰富的人文内涵。但坦率地说，目前对石库门发展的历史尤其是人文内涵方面的信息，我们现在了解的不多，看来看去就是这些内容。我们觉得石库门的主题要深化，基础研究要夯实，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
夏锦乾（学术月刊副主编、编审）：“世博会与上海文化建设”这个题目我想应该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围绕世博会的上海文化建设”，一是“围绕上海文化建设的世博会”。两层意思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前者是突出世博会的中心工作，文化建设为这一中心工作服务；后者则以上海文化建设为主体，世博会仅仅是这一主体的一个推手，一个有力的工具。刚才几位老师都已讲到了“围绕世博会的上海文化建设”，他们都是在参与世博会的实际工作，讲得很生动、很深入。应该说，从2002年申博成功至今，我们在围绕世博会的文化建设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像世博会的会徽与吉祥物的演绎，充分突出了上海世博会“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一和谐温馨的主题，突出了人是城市的主体这一现代理念，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显示出文化实际是世博会的核心与灵魂。现在离世博会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有大量的事情要做，从世博主题演绎、世博宣传、世博场馆设计到世博礼仪培训、管理者与志愿者队伍建设等等，每一件工作都与文化建设密切相联。因此，围绕世博会的上海文化建设本身就是一篇大块文章。
但是我们若从“围绕上海文化建设的世博会”的角度去看，那么这些围绕世博会而开展的文化建设，还仅仅是上海文化建设的一个方面，而且世博会只是一段时间内的活动，因此，“围绕世博会的文化建设”到时候总会告一段落，而文化建设本身却仍然要持久地进行下去。
讨论“围绕文化建设的世博会”就要关注如何借助于世博会的契机，来推动上海的文化建设，来突破长久以来上海文化建设中的瓶颈。以一个文化大都市的目标来说，上海还存在着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我认为有两个问题是最为突出的，一是打造高水准的公共文化平台，一是完善与建构更有利于发展的文化制度。
我是从事刊物工作的，我就举期刊的例子。我感到上海现在还缺少标志性的、具有国际意义的大期刊、大媒体。上海这么大的城市，期刊只有六百余家，出版社也只有二、三十家，而像德国的法兰克福，人口不到70万的一个城市居然就有500多家出版公司，每年世界最大、最有名的书展都在法兰克福举行，吸引了大约800多家参展商和25万名参观者。此外每年还有5万个会议，接待参会者260万人，远远超过城市居民的人数。这些上海都远远没有达到。不仅出版物的数量不够，而且大多缺乏国际竞争力。六百家期刊中很大一部分都还不能自立，更不能成为“文化产业”。最近上海新闻出版系统进行了一次期刊质量检查，我看了一下结果，能够真正达到国家规定的质量标准的只是一小部分。上海的期刊总体很薄弱，而社会科学期刊更为薄弱，除了学校的学报以外，综合性学术期刊就只有寥寥几家。这对发展上海的学术文化也是非常不利的。目前学术期刊也不仅仅是一个数量问题，更重要的是一个期刊的理念问题。现在只是把期刊当做一个发表论文的平台，而且是一个行政化管理的平台，真正深度的学术争鸣就搞不起来。而没有真正严肃的学术争鸣，就难以形成学派，难以形成学术的繁荣。德国的法兰克福为什么能出这么多的大师？霍克海默、本雅明、阿多诺、马尔库塞、哈贝马斯都出在这个小城，一个重要原因它产生了一个20世纪重要的法兰克福学派，举世瞩目。我们过去也提到过上海学派的问题，比如中国美学的上海学派，但是最终没有形成起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缺少争鸣的机制，其中行政化的平台理念是阻碍学术争鸣的一个重要因素。除此之外，教育部的学术评估机制，也成为学术争鸣争不起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各个博士点、研究基地，相互之间都客客气气，因为评审制度中早已把相互之间设定为对方的评审者，谁还敢与评审者争鸣？这就说明我们本来规定的很好的机制，却制约了我们进行深度的学术交流。在刊物的制度建设方面，我还可以说一个事，这就是目前大家普遍感到比较严重的刊物收取版面费的问题。前一段时间中央电视台“新闻1加1”节目中也报道过，我也写过好几篇文章，呼吁这个问题。有人说，国外发表论文也要收取费用，为什么在国内这样做就会有问题？这就涉及出版制度的问题。我们实行的是审批制，它意味着有钱不一定能办刊物，学术刊物的每一页都代表着一种行政权力，而国外是登记制。所以我认为在审批制下的国内刊物，如果收版面费的话，是一种权钱交易，是一种腐败。
因此，“围绕文化建设的世博会”，实际告诉我们，世博会是上海文化发展的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要抓住这个历史机遇，不仅要作好围绕世博会的文化工作，提升世博会的文化品位，更要着眼于长远的上海文化建设本身，怎样借助于世博会的推动，在上海形成一批具有国际意义的文化项目、文化平台，怎样借助于世博会打开与扩大上海与世界在文化上的交流渠道，并且在制度上、体制上进一步为匹配于这样的大文化、大思路而进行必要的改革。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世博会的召开在我们上海文化建设的一些深层次的问题上成为一种推动力，发挥重要的作用。
陈恒（上海师范大学教授）：我是研究世界史的，所以我从另外一个角度谈“世博会与上海文化建设”这个题目。“文化”包括精英文化、也包括大众文化，关于这个概念的诸多争论我们不去讨论，总而言之，世博会和文化是有关系的，而且具体到人，和人的素质是有一定关系的。
从世界史的发展历程来看，可以说近代鸦片战争以前，中国人民是自信的，但鸦片战争以后到目前为止，我个人认为中国是自卑的。在这种自卑压力下的发展也是快速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是在追赶西方，一方面批判西方，指出西方的各种弊端；另一方面，我们又在极力模仿西方，我发明了一个词叫“自我西化”来形容这一现象，比如说英语学习，这是西化的一个很重要的标志。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愿意自我西化，因为西方对于近代文明的贡献太大了。世博会毫无疑问是一个很重要的贡献。
近几十年的中国是逐渐融入世界的中国，为次中国已经走过了几个很重要的历程，联合国也加入了，WTO为加入了，奥运会刚刚开完，唯一还没有进行的一个大的项目就是世博会。如果明年的世博会会顺利圆满地召开的话，可以说中国是真正地走向了世界，这是具备大国所要经历的几个标志性的事件。
世博会具有很多功能，我个人认为它有两个非常重要的功能。一个是教化的功能，另一个是认同的功能。这两个功能可能对一个国家为什么会特别重视世博会有很大的文化暗示，为什么这样说呢？“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是当前非常流行的概念，现在我们经常用，中国的历史上私人空间是非常发达的，但是公共空间非常落后，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而在西方恰恰相反。从这个意义上说，世博会是对公共空间、公共文化很重要的拓展，对于一个国家的发达和现代化的建设起着非常重要的示范作用，所以世博会绝不只是上海的世博会，它是人中国的世博会。有很多事情如果不告知我们是不知道的，就像刚解放时有人上海后，看到马桶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以为是用来洗米的。这在今天看来是个笑话，但当时他们确实是不知道，没有被告知，如果被告知，就会很快适应的。现代文明的一些重要环节和基本要素是需要被告知的。所以我认为世博会的一个功能从大的方面说是教化，从小的方面说是告知，告知大家应该怎样去做，这一点西方世界一直做得比较好。比如，我感觉世博会最早可以在查理曼帝国找到它的雏形。查理曼帝国之前的一些皇帝非常无知，到了查理曼完全不同了，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重视市场贸易，在境内设了很多市场，不仅推动了物资的交流，同时也促进了文化和观念上的交流。所以我认为世博会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对于整个欧洲的发展起到了示范作用，当时的欧洲是极其落后和野蛮的，与中国无法相比，可见那种示范作用的效果，所以到了近代以后，西方就非常注重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实力。对于中国来说，对于世博会也有这样的一种理解或者暗示。世博会的功能非常多，我们现在的很多探讨都是针对它的历史，或者只是一种表面的叙述，而国外对世博会的研究完全深入到了文化以及哲学的层面，会探讨世博会本身所蕴含的文化要素，有个荷兰学者从民族文化认同的角度研究世博会，做得非常好，而我们国内学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从这样的层面去研究。世博会具有很多文化的附加功能，这是我们应该重视的，不能只流于表面的叙述。
张立行（文汇报编辑）：“世博会与上海文化建设”是一个很大的题目，但是世博会的召开确实为上海的文化建设提供了很多的契机，关键看我们能不能借助这个契机，真正推进上海的文化建设。“文化建设”是一个很大的概念，涵盖了很多内容，大至一个城市的都市文化形象，小到城市中具体的项目，现在各方面的建议和举措有很多，但是真正有成效的也是很少的。比方说现在上还有很多创意园区，其实大部分都是比较空的。上海的创意园区最大的缺点就是缺乏创意产业的集聚，实际上是非常概念化的。怎样进行资源整合，把上海的创意园区做出特色，这是应该考虑的。再举个例子，我对美术比较熟悉，上海这方面的硬件设施现在也很多，美术馆的各个美术馆没有一个是有自己的特色的。上海美术馆作为上海最权威的公共美术展示平台，但也不像国外那些美术馆那样拥有自己的特色。而且在上海找不到海派的艺术馆，海派的书画在近现代的上海乃至中国的美术史上都是举足轻重的，也是最早进入市场的。这些缺失都可以通过世博会的契机进行完善。事实上上海的资源是丰富的，上海的文化也是具有相当悠久的历史的，就看我们如何去整合。就像前面提到的创意园区和美术馆，这些都是很具体化的，做好了可以借助世博会展示给世界。
录音整理：赵磊
